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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關已至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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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關已至(一)

雖被小花這事打亂了步伐,但還是要收拾好哭笑不得的心情去皂香坊尋西嵐。

皂香坊離得不遠。

去皂香坊的這一路上住的都是北涼還算富裕的百姓,街上的路已經從東一塊西一塊、坑坑窪窪的青石板路變成了水泥路,灰白的大道齊整又平坦。

說起水泥,前些時候的城墻修繕已經結束了,所花的時間比原定的工期結束得還要短。

其間無人死傷,受了風寒的兩三個人也得了官府貼補。

權貴豪強服了軟後,此事更是極為順遂。

臨近年關,雖然今年天災不斷,糧食收成一般,但憑著農閑時掙到的工錢,糧價又被官府控制在了合理範圍內,百姓們過得還算可以,個個喜笑顏開地在街邊商鋪購置年貨。

皂香坊就在這條街上,年底了,百姓又掙到錢了,咬咬牙,也願意奢侈一把,多多少少都會買上一塊皂。

王管家把原先在皂香坊旁邊的兩間鋪子都買了下來,比一開始的空間擴充了不少,即使如此,依舊絡繹不絕。

上至老婆子,下至女童,都擠在一起熱熱鬧鬧地挑選著香皂。

在一群穿著皂香坊統一衣服的員工裏,西嵐一身氣質格外引人註目,她正低著頭,忙著給顧客們打包,散落的發絲拂過她的臉頰,有著無限松弛的柔情。

不似在王府時那般緊繃,也不似在公主府時那般死寂。

這是真實的西嵐嗎?

真好啊。

西嵐剛打包完香皂盒子,擡頭遞給大娘時,就見到站在皂香坊門口笑意盈盈的山意秋。

她連忙理了理碎發,招呼旁的員工頂上,自己一個人去迎山意秋進門。

比起在王府時,西嵐打扮得更簡單,一身樸素的短襖,其上繡著娟秀的“皂香”二字,那精密的繡藝一看便知是西嵐自己的手藝。

長期處在皂香坊之中,西嵐也不必再特意熏香,取而代之的一股自然沈靜的皂香。

明明做的是人來人往的生意,西嵐的性子也不見潑辣或者是更為善談,反而靜了下來。

她整個人的眼神都溫柔了不少,像是與皂一般都沈澱了下去,溫潤暖和。

西嵐領著山意秋去了皂香坊二樓的裏間。

皂香坊一樓做的是普通香皂的生意,總是人來人往的,陳設雖雅但不至於太精細。

隨著西嵐一雙素手撩開金銀絲線勾勒的雪梅輕紗帷幔,二樓全景便映入了眼簾,除了正中的茶廳,只有三間不大不小的雅間。

西嵐領著山意秋去了最好的一間,推開門後,暖香襲人,像是身處明媚的春裏,引人陶醉其中。

原來整間屋裏,都奢侈地點了銀絲炭,又點了桃花香熏,暖意與香氣交織搖曳。

二樓除了香皂的定制生意,還有不少護膚品,每個都用玲瓏剔透的琉璃瓶呈著,在日光下熠熠生輝、流光溢彩。

西嵐熟練地為山意秋煮了最合她口味的果茶,山意秋雙手接了過茶杯,微微抿了一口。

清甜的果香裏又微微摻了絲綠葉的苦澀,果葉芳香一同在舌尖散開,餘韻無窮。

西嵐,永遠面面俱到。

山意秋笑著說:“嵐姐,我正巧在這附近辦事,便就來見見你。你上次在信裏寫的那個法子很好,我們之前也正有其意。”

西嵐想將皂香坊二樓的生意寫在立心報上宣傳,雖然北涼城裏不少富貴人家的女眷幾乎都來此處做些美護,但實際上也只限於北涼城而已。

對比山意秋在研發的開支而言,這點錢並不夠看。

立心報如今在附近幾個城裏其實也頗受歡迎,一些來北涼城探親或者做生意的商人瞧見此報後,幾座城池間便開始流通起了立心報。

連喬霖之也每月派人來取一份。

下月立心報便準備接洽一些商人的合理宣傳需求了,立心報總算沒那麽虧本了。

雖然其他幾個城池沒有朗誦和解疑的書生,但是幾個地方離得這麽近,對一些百姓來說,一年到頭總有幾日要來北涼城探親,那會再聽上一嘴也不難。

甚至,其他城裏不少茶樓也找到了商機,開始講起了立心報上的事,幾文錢的茶買個新鮮事來聽聽,一些百姓也能接受。

實在不行,聽別人轉述也成嘛。

西嵐極有遠見地瞄上了立心報的宣傳能力。

不過立心報是官府產業,皂香坊卻不是,更像是宿子年與山意秋的私產,該給的錢還是要山意秋親自給的。

“這怎麽能勞煩您親自走上一趟呢?”西嵐坐在山意秋身側,搖了搖頭笑道。

山意秋不以為意,既然西嵐拿了身契離開了,她們就是好友,與友人交往自然得親力親為。

她朝拎著大包小包的年禮、走了一路的三個士兵招招手,讓他們將年禮放於桌上。

“正好到這附近了嘛,哦對,這是年禮,我在這提前祝嵐姐新歲快樂啊。”

“這是與嵐姐分開的第一個新年,所以我覺著還是親自來送這年禮比較好,日後嵐姐去了旁的地兒高升了,可莫要忘了妹妹呀。”

她的手輕撫在西嵐手背上,壓著西嵐,不給她推卻的機會,一雙杏眼笑得眉眼彎彎,真摯地說著俏皮話。

她相信,西嵐絕不會只被困在北涼城裏。

或許有一日,西嵐便要離開了。

西嵐眉眼微垂,所有的情緒都斂在濃密的睫毛後,她感受著手背上微涼的溫度。

原來當年那一雙稚嫩的、有些肉嘟嘟的小手如今早就瘦變長,像是蛻變的蝶,或者說更像是磨利了爪子的雛鷹,能將旁人護在她的羽翼之下了。

她的心裏百轉千折,分不清什麽滋味。

西嵐微微彎起嘴角,擡眼與她對視:“小姐,怎麽還打趣上我了?您可要比之前促狹多了。”

“哦,對了!”

她像是忽地想起了什麽,連忙起身離去,快得令山意秋只能瞧見她微微飛起的發絲。

不一會,西嵐便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帶鎖的匣子過來。

“這是我搜集到的藥膳方子,不曉得小姐您用不用得上,您等會讓執刃看看,看看這藥膳能不能滋補您的身子。若是不能,您給我捎句話,我再托那個熟客找找。”

西嵐撫了撫額間碎發,有些欣喜地說:“這不正好店裏有個熟客祖上極擅藥膳,我磨了好久,答應她不外傳牟利,她才肯給我幾個不大不小的方子呢。”

”原先我想親自送去府上的,但聽王伯說您外出有事。可我還是想親自交予您,與您閑聊幾句,就留到如今了。”

藥膳方子都是各家的私密,不容外傳,好些方子都能賣上個好價錢。

王府裏有的藥膳方子也不多,也不知嵐姐搜尋了多久。

山意秋摸著匣子上精心雕著的牡丹花紋,她眨眨眼,歡快地說道:“那真的是謝謝嵐姐了,你曉得的,我最煩吃藥了。如今有了藥膳,我也能快活些了。”

西嵐為她難得一見的孩子氣失笑道:“這藥膳也不能當藥吃啊,小姐你那該吃的藥還是要吃的。”

山意秋怕擾了西嵐,也不敢過多打擾,聊了幾句便離開了。

她走了幾步後,便聽見西嵐在身後叫她。

“小姐——”

風吹得西嵐本就有些淩亂的碎發不停拍打著她的臉頰,不知是風沙還是什麽,山意秋覺得她的眼眶有些泛紅,有些不明所以。

“怎麽了?嵐姐還有事要和我說嗎?”

她剛欲上前幾步看看西嵐的模樣,便見西嵐揮揮手,朗聲道:“小姐,新歲快樂!”

溫柔的聲音被風吹得倒有些哽咽的意味。

山意秋笑瞇瞇地回道:“嵐姐,你也是呀,新歲快樂!”

然後,她便轉身離開。

就此錯過了西嵐驟冷的臉上,那滴滑落的清淚。

西嵐緊緊攥著手心,指尖的月牙印在手心,成了滴血的弧度,她死死地盯著山意秋輕快的身影,眼眶裏噙著將欲下墜的淚。

直到山意秋徹底走進人海裏,似水珠融入大海,消失不見。

西嵐才移開了視線,又頂著溫和的笑臉迎著上門的客人。

另一邊,山意秋回到了闊別兩月有餘的王府,她往來的信件都被宿子年捎帶著送到了軍中。

但如今年關將至,府裏這個月還是收到了不少信件,等待她的處理。

山意秋剛拿起來自李志的信,便聽見了一陣敲門聲。

來人正是執刃,她剛一回府,就收到了山意秋給的藥膳方子,聽聞離開了兩月的山意秋終於回府了,她就直接過來了。

執刃還是原先那套裝束,臉上依舊萬年不變的蝴蝶面具,說是醫者,卻也不註重己身,連件襖都不穿。

難不成習武之人都是這般抗凍?

山意秋有些羨慕。

執刃揚了揚手中幾張藥膳方子,明明是讚揚之意,可被她那沙啞的嗓音說出來,顯得毫無起伏,波瀾不驚。

“這方子不錯,哪來的?”

山意秋洋洋得意:“嵐姐給的,嘿嘿,不苦。”

她給執刃之前,偷偷瞧過幾眼,那幾張藥膳方子裏都沒有什麽酸苦的藥,很溫和。

執刃白了一眼,懶得聽她炫耀,直接抓起山意秋的手腕,閉上眼睛,細細把脈。

這次把脈好像比往常都要久一些。

執刃睜開眼,眼神微動,語氣平平:“你這些天跑哪野了?身子倒比之前好些了。”

“去學騎馬了。”

說謊時山意秋總是趨於移開視線,不過這次執刃卻一直盯著窗外發呆,並未看向山意秋,這倒是讓她自在不少。

“嘖,你不會過些日子讓我來治骨折吧?”

“哎呀,執刃!”

山意秋紅了臉,與其說是惱羞成怒,其實更像是瞞著長輩的心虛,她飛快轉移了話題,指著管家放在她房裏的年禮。

“對了,這是年禮。執刃,提前祝你新年快樂!”

執刃看著桌上一個個精致的木匣後,她不用猜便知其中應是不菲又少見的禮。

這是少女精心準備了許久的,不是隨意塞的。

其實,這也是執刃第一次收到年禮。

她掩在面具後的臉色微動,她卻還是選擇移開了眼。

執刃冷冰冰地說道:“我是建真人,不過你們景朝的新年。”

山意秋剛想勸上幾句,卻聽她用別扭的聲線說道:“但,收著也無妨。”

收著吧,收著吧。

執刃心裏一直有這麽個聲音在蠱惑她。

或許是這輩子收到的最後一份年禮了。

慚愧、糾結,但她舍不得放手。

難得看見執刃這副模樣,山意秋不免起了逗弄虎須的心,她拉著執刃的手,撒嬌道:“不給我祝福啊?好小氣哦!”

執刃紅著耳垂,惡狠狠地瞪著她:“膽子大了,想吃苦藥了?”

見好就收、識時務者為俊傑,是景朝的傳統美德。

山意秋果斷退步:“那倒也不必,挺好的,我尊重建真習俗。”

等了許久,也沒聽見執刃的下一句,山意秋無聊地撕扯著信封口,撕下來了一個個細長的紙條。

就在她徹底要打開信封時,卻聽得執刃含糊地叫了聲她的名字。

“意秋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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